立街觀鼠闘
大抵不是出於無謂的臆念,你的麻花腦袋總踱著步子,纏繞了麻袋的咄咄逼人,往後收縮一段兩段至於不能斷開的憋,石灰遇上氧化二氫亂顫一通,幾度通宵不淨的惡氣全盤,全盤,撞向竄行交錯的汽車尾椎第五節位置,誰都無由捉摸且琢磨如許不識分寸的噦,——你卻看到了,對,看到了virginia woolf眼下援墻的斑點。
你厭棄每晚與地面產生摩擦,腿腳經已向你提示抗議,快將跨過坑窪之際,胯下俯瞰這片馬路的痤瘡凹疤,忽而便崴至不能控制的趨向,你跨過了痘掙的戰場,但腿腳合併將你擰成失去堅硬的廢鐵,後續的是一瘸一拐,摩擦還得繼續。
你不想充當上帝,但仍舊有那種不可狎戲的力量迫使你定定的立著,因為牠讓你看到了讓你不忍離去的有趣。確實十分有趣,你暗自想著,並且回想起方才怎樣毫無徵兆的拉扯到此時此刻的此地。你總對變換過快的紅綠燈頗有咬牙之辭,載了一車流淌空氣亮了空車牌子的的士司機來到你身邊,慢下速,右窗上沿正好處於你與他對目的中點,沒有任何焦燋,仿佛他的車子過去之後,跕到地上的是憂鬱的鄙夷;這廝入侵了我的期望,腐爛還未開始的豎直的屍體,而且與我互睨,——紅變綠,你壓根r不瞭解橫穿馬路帶來了甚麼世界的崩坍,而祇在乎左右扭頭時,余光能否顧及身背,一把緊握十指間的匕首刺向你的右腎,雖說知道還有左腎令你排尿不至於堵死,然兀自想像出刀尖剚入從未開放向外界的體內,腎盂的高聲哀嚎與腎上腺素亡命的奔突,你無力對他們逐一安撫,作為你的身體的霸主與寄居客,你由衷釋放歉意,於是刃口入的更深,更貼切你的主體,也便不好意思攆走這位稍稍冒昧但尚顯真誠的刺客。猛的身也不轉,雙手後甩,搤住本沒有其他手的刀柄,原來刀柄也失蹤了,或根本沒有刀柄,你也疑心根本無人靠近你,因為一逕扼著刀子的正是自己,如獲大麻一般的呼嘯起來,頭昂的高高,喉核緊緊的深陷其內,使勁的往前推送刀子,你能夠駕馭類似瑜珈的自歿動作,於是左腹露出了快要窒息的刀尖,一點r暈紅的血絲也無,喊著黑光,你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慰,死亡的陰莖便這樣將你強暴,卻不能滴下精液的血紅,刀鋒跟你的身體囓咬一齊,繾綣不已,貫穿至終,然後,然後,砰的折了,刀子砰的折了,然後刀子砰的折了,是的,折了,先生。
你意識到並沒有橫過馬路,肚皮也沒有破出利刃的一頭,後腰也完好無損並且來了尿感,感慨隔著第三者方能感知膀胱的虛位存在的同時,分明覺著自家倉促的環顧四圍異常多餘,但仍自不肯挪開一丁步履,路畔矮木叢裏的連綿嘖嘖鎖鏈一樣鉤引著你,終於想起了此時此刻的此地,你刻意偽裝成旁觀的上帝,扦插一幕戲。
路邊的綠化帶簡直昏庸的可以,遭到無辜投射成一副不能變節的木偶,延伸至這條路的盡頭再下一個開頭,而他和你正好圍繞了一場廝殺,現場與目擊者,而你頗簡易的處身人類的拖鞋上端,微微前傾未致失聰的前身,一道聲音告訴你,老鼠打架,重申一遍,老鼠打架。
你漠視因此的鎖鏈拶的力不從心,如此新奇的異度視覺再深深給你一針嗎啡。兩頭似乎帶把的鼠子,瘦小的可以遊走任何企圖阻攔的障礙。或許沒有宿居的人家,浪蕩在外難免彪氣噴噴;或許食不果腹,方圓一米歉收,淪落到搶一顆路過的螞蟻;或許爭奪一名頂多四位靚麗的鼠姑娘,卻不見她或們的現形,或許遠遠的閨房守候戰勝者腥臭的叩門聲,掰開久未放晴的下陰,難逢甘露的焦燥;哎呀或許,小倆口不知怎的口交不順繼而口角不遂繼而動武;或許便是逗著玩,逗著逗著便真鬥起來,二鼠迷幻派對,大打出口。——你提醒了一下自己,老鼠也有自身的利器,鬥毆時也祇有使上最犀利的門牙,毫不遜色的直衝上前,啃得一處是一處,興許不過撲一空,颯颯——的叫了。
我不能僭越成他們本身,不能,我已經太過自負,起初見著他們亂跑的撕咬,竟然繪度出一幅兇殺案的場景,——密林裡頭,又婆又娑的陰影一塊疊上一塊,一對或一雙武士徒手被自己的刀劍拋棄,還好雙手還在,掄的時候甩的筋骨相磨而泣。他躲過去了,他賡續狠撲,刮著一點r皮毛,哧哧,又躲過了回擊,一段半截的樹幹把他粗吁起伏的大肚皮遮掩的密實,濃影哈哈大笑,揍打著他們閃爍的身軀,附近,——需要目擊者麼?我安插的臨時身份是偷窺客,恰值一場意趣盎然的搏鬥,死翹翹的不一定是他,也不一定是他們,或許便我;我還要自負的將人類審判強植到他們的窸窸窸窣窣窣中麼?多麼可恥!而當一隻鼠不幸的贏得本場搏擊的終勝,別一頭鼠卻是怎樣輾過自家的尸骸,尚且因著氣管的遽然崩裂內外氣壓的相牾,彈動抽搐,誰來收拾當場?賦與人類社會清道夫意義與功能的揮舞掃帚的大漢或萎縮身形的老太太?鼠世界裏的刑警與跨省追緝呢?明鏡高懸,蹭的吱吱作響的鼠法官,抑或不由分說,貓控制了他們所有的阡陌,而我或們控制了貓的所有往來?
你這麼想著的當口,兩坨小東西兀自穿梭草稈,目露凶光或胸露目光。你拒斥擬人,拒斥自以為是的為他們擬造劇本,拿著竹竿吊起一系列黴爛的臺詞引誘他們下肚,漏嘴,你好成為惟一的觀眾,闃靜極了,僅有嘈雜的各類嘈雜,正要撕滅耷拉下垂的布幕和後臺擋板,咔,一下子開場了,——
帷幕暫且莫啟,先放一段老鼠互拚的音頻,平穩中漸而升高音量,儵忽止停。幕起。
粉塵撲撲。灌木曳影。起先昏黑一片,霎的射燈指向台中,窶瘠而皯黣的身軀兩條,漫無目的而又略帶目標的相互追逐,一面度量著撕咬對方,一面後褪避開,兜著轉。
鼠一 {衝上去}你快點!
鼠二 {一閃}不!
鼠一 放開!攥著!
鼠二 不!
鼠一 {再衝上去}不要躲!
鼠二 {躲}不!
來回往復以上對話,直至觀眾席中響起哈欠或捂嘴後仰狀,立馬加大射燈照耀範圍,鼠一鼠二能追逐到更廣的路子,繼續重複以上對話。
射燈熄滅,全無先兆,或許打燈師有意無意算計錯了,總之一經黢黑,即時易以以下談話,滿場僅得以下談話。
鼠二 你看,有東西看著我們,我說,有東西看著我們,是看。
鼠一 你確定是看而不是其他別的甚麼?我說,你能確定?
鼠二 這段東西已經呆了好一個時間了,你看過去的方式和那個東西看過來的方式,怎麼說呢....
鼠一 一樣?
鼠二 嗯嗯
鼠一 喵
鼠二 我們還繼續這麼耗著麼?我說,打打殺殺。我早忘了為甚麼會耗成這樣,一逕不住的動用乾癟的門牙,吱吱,門牙。
鼠一 還有虎牙。
鼠二 我們有虎牙?我說,你和我?
鼠一 先不說這。我能確定。
鼠二 果真能確定?
鼠一 當初你讓我不設防的鑽入這裡,如此大的泥坑,那些類乎螞蟻的東西一隻兩隻一隊兩隊,好多好多,將我擁出洞來,便這樣,不行了,不要這麼耗下去。你摸摸看,我的門牙又陽痿了一釐。
鼠二 甚麼?
鼠一 陽痿。
鼠二 甚麼?
鼠一 陽痿!我能夠嗅著那些東西的口音,跟我們,你和我,不一樣,我也忽而知道了怎樣令陽痿變的更其壯碩。
鼠二 你是說變本加厲?
鼠一 對,就是你死我活。
鼠二 然而,我說萬一,譬如當我心頭燒的通紅,熾辣熾辣,非咬下你的頸脈不能安生,但你似乎,似乎罷,一再強調我是死了的,不應該擁有行動的權利,更不可能跳起滑步,而必須必須的這樣躺著,才是一具好屍體,聽話的屍體,明早會優先清除掉,乾乾淨淨,除非我吐的白沫硬化成釘子,把這裡,那裡,這裡和那裡,釘出哀鳴。
鼠一 是麼?我的確有這麼說過。你的口沫殘留了通往下輩子的惡臭,而那些東西卻撚了鼻子,裝模作樣的哭,鬧,拍手,若無其事,佈置下一場,等候下一個你。
鼠二 我?
鼠一 或者我。
鼠二 你確定我早死了?我該死麼?
鼠一 反正那些東西有所定奪,關鍵是有所動作。死不死,該不該死,都不是問題,都不是問題。我跟你現下拚死拚活不過無關要旨的插曲,一根蠟燭擱地下半截插曲了,沒有甚麼願意回頭,埋首,發掘插曲了的半截蠟燭,主旋律依舊無聲無息的咆哮。我們囓破一切,豁口,洞穴,齒痕,都是我們存在的衍生或便是我們的存在本身,哼,存在,此時此刻的此地,我都不瞭明到底從那r學來的詞,而“詞”這個詞,也是無底洞。
鼠二 你到底說了些甚麼?
鼠一 我發覺自身特別自在,一種不可抓破的力量似是而非的掇弄著我,讓我咬,讓我吱吱發言,讓我逃脫,讓我無力逃脫,讓我知道名聲,細菌,惡毒,四害之內皆兄弟,毒死我們的強哥,還有不論風吹雨打還是風雨吹打,無處不在的小屋子,家的感覺,家鎖的感覺,我們賴以生存的洞穴將我們拉下神台,貢品祭品仿製品,統統離我們而去。我們生故我們死,我們生,固,我們死。
鼠二 你到底說了些甚麼?
鼠一 你看,我快要把你狠狠的齰死了。不,你已經死了。而你奔跑,仍舊。看著我們的那個東西,一動不動,向我們投擲了足夠分量的強哥,我們卻無動於衷。那個東西身後接連踅過幾個同樣的東西,看了看這個東西,投擲足夠分量的強哥,無動於衷,都無動於衷的各自維持軌跡。我真想朝這個東西嘬上一嘴巴,瞧這個東西瞧的。聽說,虎牙可以拔掉的。
鼠二 此物。
鼠一 這個東西。
鼠二 曾經與皮癬為友,多足生物集體蔓延了幾萬年卻又陸續不消瞬間的覆滅,踐踏,掃入萬獸坑。我們不能更新自我,不能僭越成獸,不能譫妄成獸,於是呼嚕呼嚕一通打轉,萬年後拶為一團火焰,而這萬年,也同來去彈指間一鳥樣,全不實在。反倒,我覺著背後酥麻拉蘑菇,很瘙癢。
鼠一 我給你搔癢。
鼠二 不!
你給劇本揍了一頓,飽嗝的不行,有點r後怕。你明明白白的對眼前兩名同志施以淫威,構築的不是舞臺,而是濕漉漉的地窖,不是迎合他們陰森的生命,而是將臊腥的血肉之軀絞成醓醢,還不忘炫耀奪目的扭捏出醬汁,灑向各自的枯骨,哧——。你希冀恪守中立原則,也深信客觀是可以主觀呈現,自摑巴掌卻要罵他爹的。兩棵老鼠或者初生之鼠不怕土,灰燼上他們邁開了戰鬥,或不過一齣別人看不上眼你卻看不過眼的慶典罷了,迂迴曲折,曲折迂迴,看不出有喘息的終結。你試圖摸索一種與眾相異的態度,沐浴別人不明就裡的鄙視,生物學家,作家,好奇的鬼祟之一,把炭塗到自個r的臉上,捅入鼻孔末梢,強作深呼吸,直至暴烈的咳嗽喚醒癱瘓既久的意志。你盲目的可以,要嚇他們,剁刺刀一般的跺地,發出自以為足夠破膽的聲音,而終於吃上閉嘴羹,他倆完全無視你的大踏步,撕咬的非常忘我,你的威嚴也驀的枯萎殆盡。那個誰誰目睹瀕死烏蠅的掙扎,陪他彌留,陪他跟此時此刻的此地作別,然說到造浮屠與救烏蠅,他或許寧肯寶塔的破磚為這枚難以名狀的小生靈的死亡添上最末的一砸,再砸。你不想摻入其中,完全不想,卻不得不依照陳定的規矩來蹂躪所思所想,鋪列巨網,壓罩過去,你的經驗,你的感覺,這晚上讓你一動不動窺視的二鼠轉,而怎麼也分不清明原初的所指,或遠處的鎖址,他的帽子戴著他的頭;你不再羞赧,大聲報復:吱吱。
遊擊挑起了隆重的聲響,其中一棵鼠子長途奔襲,差不多兩三米罷,給托馬斯一個迴旋,墮落花基,摔人行道上,稍為調整,捉姦在牀逃竄是的閃及旁側的小草坡。別一顆亦步亦趨,順勢也與人行道撞上,不需探照不需指路,逕自同樣方向與前鼠合流,廝殺還得繼續。
嗤嗤!
哧哧!
你不肯走。你想你可以更其居中{超然?},不讓他們恥笑。二鼠沿路打架,尋釁滋事,傷亡狀況尚待查明,現場收拾完畢,回復原樣,肇事者逃去無蹤,目擊者不願透露太多,已遭控制。
不行!你執拗的很,非要將雙顴擠近鼻顛,直到沾得兩手涕,固液混雜。
還是走罷,我。
廢豉
20111029-31
20111101修葺